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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将军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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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以往任何一场战役比起来,这都是惨烈的一战,也是可笑的一战。

惨烈在于,这是一场上千人对几百人的屠杀没有一个人投降。

他们有的被砍断右胳膊就用左胳膊继续战斗,有的肚皮被刺穿肠子流出来就撕下衣衫裹紧肚皮继续战斗。

有的被马匹拖行数公里,死时还撑着一口气将马腿砍断,有的身体被刺穿鲜血流了数里仍死死用牙咬住敌人的腿……

可笑在于,这场屠杀的起因是强权者的见色起意精虫上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政者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注:出自《老子五》)

楚却珩骑马立在远处,脸色隐隐有恻隐之情,没有谁在面对这一群铁血之师时能无动于衷。

他在混战中搜索,似乎没有看到那个身影,明明恨极了那左肩之仇,不知怎的,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斛律献在混战中找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身影,斛律子述身上已有不同程度的重伤,在经历过箭阵和厮杀后,他已在强弩之末。

青山处处埋忠骨,男儿应死于边野,应以马革裹尸还。

虽平日里对儿子的教育颇为严厉,生死一线之际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他将随身携带的兵符交托到李克己手中,交待道:“你带着子述往南边山林走,我助你突围!”

这已是托孤之意!

“不,将军,您带着小将军走,我来助您突围!”

李克己不肯。

“回到临漳,告诉天下人,我斛律献从不负大邺!”斛律献声音悲凉却毋庸置疑。

李克已用一匹马驮着斛律子述,从斛律献和数十名将士用生命撕开的口子突围而出。

无论斛律子述如何挣扎,李克己也不肯将马停下,他能感到李克己的一颗热泪落到他的肩头重似千钧。

马背上他回头,远远地看见自己的父亲被绥军的数十支长矛从不同的方向刺穿了身体也不肯倒下,再也顾不得男子汉的尊严落下泪来。

楚却珩与杨承佑带兵策马追击,李克己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一定要完成将军的嘱托。

但他的情况也并不理想,右腿被箭射穿,左胳膊也被砍了两刀,此刻还不停地淌着血。他尽力催促着马匹,但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杨承佑一马当先地追上了斛律子述,作为敌对的另外一方,斩杀主将,俘虏副将和主将的儿子自然是大功一件,他少年心性,自信这两人已是笼中鸟,瓮中鳖,插翅难飞。

正当杨承佑出手准备把斛律子述拽下马的那一刻,一只羽箭飞来,直插入他的手背,谢长宁带着留守在豫州的士兵终于赶到。

杨承佑转头,被一张渐渐逼近的狰狞鬼面吓了一跳。

谢长宁策马冲来,银色长枪穿过杨承佑的前胸狠狠一挑,他便从马上飞了出去。本以为会摔个四脚朝天,好在楚却珩及时接住了他。

“长宁!”

谢长宁驱马走到斛律子述身边,看着伤痕累累的两人,面具下的脸又冷了几分,他在豫州城内总觉得心神不宁,左思右想下带兵出来,远远就看见一队人马在追逐两人。

“高密叛变,父亲…父亲殉国了!”斛律子述哽咽着。

犹如晴天里的一道霹雳响彻在谢长宁脑海,心脏如被重锤敲击。恨意自胸腔中慢慢扩大,直到塞满整个胸腔。

握着长枪的手青筋突起,他转头对上楚却珩的双眸,他认得那双眼睛。薛鸣死的那晚他曾刺穿了他的左肩。

日影西斜,长河落日。

血红的落日余晖洒在楚却珩身后的豫州平原上空,流云被红日烧得如同今日大邺军人的鲜血,红得刺目。

红光将楚却珩深邃立体的眉眼照得半明半暗,他眸光沉沉似无尽深渊。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杀死了薛鸣,那么高密也不会来。高密不来,那么老师就不会死。

谢长宁打横银枪朝马屁股使劲一拍,马受惊嘶鸣着驮着李克己和斛律子述向南面密林冲去。

接着他又安排了数十名士兵跟随护送,做完这一切后,谢长宁才感觉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

此刻的谢长宁像一只受了伤随时要发疯的小兽,他不过是大邺皇宫中一个渺小的存在,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没有前路。

是老师将他从一团污秽中拉出来,教他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是君子守节,他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攥紧缰绳朝着楚却珩冲了过去。

豫州城,刺史府

鎏金麒麟纹三足香炉氤氲出轻薄的烟雾,如惠安沉的伽南香浅浅弥漫在整个房间。

谢长宁沉沉地昏睡在房间内一张松木床上,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中药。

他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重伤带来的身体剧痛,也似乎是沉溺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层层帷幔下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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